不大的简约木圆桌上，干净的塑料餐盘中装满了各种各样洗干净的食材，甚至还有不少现在极其罕见的新鲜蔬菜。
中央放着一个电磁炉，正在咕嘟咕嘟地煮着什么东西。尽管透明的锅盖内侧被白色的水汽模糊，但凭着锅里飘散出浓浓的响起，在踏进房间的一刻我就明白了——是肉！而且和平时在外面休息时吃得那些难吃得一笔的罐头制品不同，这个香味，绝对是新鲜的！
“季霖哥你来啦！”
坐在侧面位置上的少年看到我进来时眼神立刻亮了起来，而一旁的罗琳早就忍不住了，小手悄悄地伸向面前碗上的筷子，不停地咽着口水。
“久等了。”我摸了摸还湿漉漉的头发，不好意思地笑笑。很久没有洗过澡，再加上淋着热水的感觉实在是太惬意了，一不小心没控制好时间。
也只有在莲池村地下设施这种有锅炉房供暖的地方才有条件洗澡了。如果是在外面，别说是弄湿，就算是一点水汽都可能冻成一片冰粒，那样的环境中洗澡和作死无异。
“没事，不久不久，小季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好好招待一下也是我们的待客之道。”村长老爷子从后面的厨房里走出来，手里端了一个电饭锅放在桌面剩下为数不多的空位上，热情地冲我招呼着。
拿到发电机以后，老爷子对我的态度在尊敬上多了一些亲热，连称呼都变成“小季”了。话说我的年龄也不算小了，这么叫总觉得怪怪的。
“饿了……”罗琳低着头用手指在桌上划着圆圈小声碎碎念着。
“行啦，马上就可以吃。”老爷子宠溺地揉了揉罗琳的头发，揭开了锅盖。伴随着浓密的白色蒸汽，原本只从缝隙中飘散出一点的肉香顿时浓郁了无数倍，就连我都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
满满一锅的炖羊肉，在已经沸腾的汤锅中挤成一团，微微浮动着，表面仿佛覆盖了一层油光晶莹闪亮。
“哦哦哦……”我感觉自己的声音都在发颤，太，太土豪了！
要说现在世界上什么最值钱，那绝对不是什么贵金属或者宝石，而是食物。大崩坏之后，文明就像是现在的地球一样进入了寒冬，原先的生产体系直接崩溃，直接引发了新历三年到新历十一年一场持续了足足八年的大饥荒。
大饥荒之后，世界人口锐减了八成以上，再算上死于各种天灾、战争、疾病、辐射的人口，最后幸存的人能有百分之一就不错了。
而那之后，虽然残存的生产力可以维持人口稳定在一定基数上，但在很多条件恶劣的地方，人们仍然在为吃饱饭烦恼，新鲜蔬菜和肉类更是想都不要想！
粗略估计一下，面前这一桌食物的价值都赶得上老爷子那份订单价值的一半了。
“老，老爷子，这顿饭应该不算在报酬里吧？”在美食前仅存的理智让我控制住了自己，我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虽然很想立刻坐下大块朵顾，但如果这一顿饭是算在给我的报酬内的我还是只能放弃，为了攒齐足够的通用币我已经努力了快两年，不能因为一顿饭就前功尽弃。
“报酬？”老爷子愣了一下，明白过来后立刻哈哈大笑起来，“当然不算啊，我老头子还没抠门到这种地步，放心吃吧。”
“话虽这么说，可无功不受禄，您这一顿饭都够顶我平时一趟普通的订单了。”我苦笑两声，以前就因为类似的事情吃过亏，所以不得不谨慎一点。
“无功？你送来的发电机和雷管可是帮了我们大忙，我觉得这一顿饭做谢礼可远远不够。”老爷子摸了摸胡须，站起来先给一旁早就等不及了的两个孩子盛了两碗羊肉。
“对了，说起这个，我还没有问呢，你们要这种发电机干什么？能支撑这么大的一个地下设施运行，这里应该是有大型的发电系统吧？”
“就是电力系统的问题。”老爷子又盛了一碗羊肉递给我，“这个地下设施原本是崩坏前政府建造的避难所，自带太阳能和热力两套发电系统。有电力系统的保障，避难所里的温室大棚和圈养牲畜的地方才能维持。现在这个天气，太阳能已经没法使用，储存下来供热力发电使用的燃料也见底了，我们只能寻找别的替代品。”
“所以需要开矿吗？”不用等村长老爷子说完，联系上那箱子矿用雷管，我已经猜到了个大概。
“没错，我们的运气挺好的，勘探队的那些小伙子找到了一个开采了一半就废弃了的煤矿区，里面的煤矿储量够这里用上几年，照明系统也大都还能使用，只是距离有点远，我们没办法把避难所里的电缆拉过去。”
“所以才要便携式的发电机吗？”我点了点头。早一刻弄到发电机就早一刻可以开始开采煤矿，自己带来的这台发电机对于能源告急的避难所来说的确是及时雨。
既然这样的话……
“那我就不客气了！”放下所有的疑虑，我接过老爷子递来的碗，夹起里面最大的一块肉狠狠地咬了一口。
很香，牙齿陷进肉里的刹那浓郁的肉香就在口腔里四溢开来，而除了单纯的肉香，还有一丝淡淡的甘甜，应该是放了马蹄一类的食材。炖得软而不烂的肉质连上一点劲道的羊皮后难以言喻的口感让我险些把舌头也给吞下去。
吃下一块羊肉以后再喝一口碗里的羊汤，一股热气从胃里升腾上来流动到四肢，我立刻舒服地打了个哆嗦。
“好吃！”我毫不犹豫地给了个赞。好吃到流泪或者爆衣倒不至于，但对于一个一直靠压缩干粮和罐头食品度日的废墟猎人来说已经是一年都难得遇上一次的恩赐了。
“你喜欢就好。”老爷子看着面前三个围坐在桌前吃得连说话都顾不上的年轻人，爽朗地笑起来，“老头子我年轻的时候好歹也是在炊事班里待过的啊！”
“欸？”听到这句话时，我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原来是老班长吗？”
“唷，小季，听你这话也在军队里待过？”老爷子花白的眉毛一挑，“不对呀，你今年最多二十多吧？大崩坏以后连政府都没有了你怎么可能当过兵？”
“啊哈哈……因为猎人里有些老前辈也是当过兵的啊，我就认识一两个。”我赶紧打了个哈哈糊弄过去，要是告诉老爷子我今年已经五十多岁了肯定会被当成神经病吧？
“小小年纪居然脑子就坏掉了，真是太可惜了……”
“季霖哥……好可怜。”
——已经想到这样的结果了。
啧啧，虽说在冬眠仓里躺了三十年，但也不算亏，起码躲过了那场被称作大崩坏的灾难。否则考虑到灾变中高得吓人的死亡率，我或许都没法活到今天呢。
老爷子煮的羊肉并不是很多，应该是整个避难所的居民们杀了一头羊以后分到的，几斤而已，对于我们这几个胃口极佳的家伙很快就吃完了。但选的都是最好的羊排和羊腿肉，没什么可抱怨的。
况且肉吃完了以后还有蔬菜和米饭嘛。放进了蔬菜以后，羊肉汤中厚厚的油脂带来的油腻感被消除了一大半，让本来已经吃肉有些吃腻了的我忍不住又拿起了筷子。
大约一个小时以后，老爷子断掉了电磁炉的电源。
看着逐渐停止沸腾的汤锅，和一个个叠在一起的空盘，我舒服地打了个饱嗝。很久没有吃得这么舒服过了，这样的生活要是多过上一段时间整个人估计都要松懈了吧？
“季霖哥，一会继续讲你去南都市的事情吧？”
“罗诘，别总缠着小季了。”老爷子用喝汤的碗装了一些清水，喝了一口后叹了口气，对在我身边走来走去的少年说道。
“是啦——爷爷。”少年有点无奈地拖长声音应了一声，牵起妹妹恋恋不舍地离开了房间。
“其实我也不介意跟他讲讲这些事情的。”我朝罗诘摆了摆手，向老爷子说道，“就当说故事嘛。”
“我倒不介意他听故事。”老爷子喝完了碗里的水，擦了擦嘴，“你没发现这孩子很崇拜你吗？”
“崇拜？”我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拜托，废墟猎人这种工作有什么好崇拜的，天天顶着寒风四处辛苦奔波，运气不好的话还可能因为各种意外丢掉性命，虽说赚得钱的确不少，可也得有命享受才行啊。
我是因为迫切地需要筹集到一大笔钱才决定从事这项工作的，可是罗诘那孩子……能生活在这样一个相对比较安定的地方，又没有什么需要忧虑的事情，为什么会崇拜我这样的家伙？
“大概是因为觉得猎人很帅吧。”老爷子哼了一声，“现在的小孩子啊，一安逸久了就不知道苦，从来不珍惜眼前的幸福……”
这，这怎么听着有点像从前奶奶唠叨我的话啊……我扯了扯嘴角。
不过罗诘这种十多岁的孩子的确是会对我这样的人生出向往之情吧？事实上就连我在听说自己有了【黑衣猎人】这个听起来很帅的称号时也小小地开心了一把。
“这个年龄都是这样的吧，长大了就好了。”我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身体。腹部感觉沉甸甸的，果然是吃多了。
嘛，偶尔一次应该问题不大吧。
“村长，村长在吗？”
这时候，外面的走道突然想起了一串急促的脚步声，然后就看到一个和我之前一样穿着厚厚的御寒服，戴着防风雪的护目镜和帽子，年龄和我差不多的人直接推门闯了进来。
尽管应该是清理过，但我依然发现他的肩膀和护目镜边缘残留着一点点半融化的雪——是刚从外面赶回来？
“咦，怎么忽然回来了？你们不是去矿区了吗？”老爷子倒是认出了这个人，听这话的意思，他是去开矿的人之一？
“出，出事了！”他喘了两口气，然后大声地说道。
“什么？”老爷子的表情也显得有点紧张。那一批煤矿对这个避难所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一旦出了什么事可能真的会带来大麻烦。
塌方？设备故障？易燃气体泄露？
一瞬间，我的脑海里闪现过数个矿洞中可能出现的事故，也不禁替村长老爷子捏了把汗。老爷子待我挺不错的，虽然和我没什么关系，但我也不希望他们遇到什么麻烦。
“我们在第四次爆破的时候，炸出来一个缺口，下面有一个很大的空洞，而且看上去不像是天然洞穴。”
“遗迹？！”这次不只是老爷子了，我也一下子激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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